9月28日，红星新闻记者从四川省眉山市公安局高新区(甘眉园区)分局（以下简称眉山高新分局）获悉，日前，该局打掉了盘踞在四川、广东的三个犯罪团伙，抓获犯罪嫌疑人118人。
三个团伙嫌疑人构建起以某黑客、金融从业者、管理者、操作手、洗钱团伙、出资方、猎头中介、一般贷款人在内的8级渠道，为6000余人补缴公积金1.2亿，以此作为银行进行信用评定的参考物，在手机APP上进行信用贷款，诈骗多家银行贷款逾10亿元，大量贷款逾期造成全国范围内信贷资金重大损失，影响恶劣，系四川省涉及金额最大、人数最多的贷款诈骗案。（此前报道：重磅！三犯罪团伙包装6000余人补缴1.2亿公积金 诈骗多家银行贷款超10亿）
案发后，红星新闻记者在眉山市看守所内独家对话了在“八级渠道”中承上启下、至关重要的“管理者”水某，出生于1987年10月的他，即将在看守所里度过自己33岁的生日。
↑对话犯罪嫌疑人水某
“眼里只有钱，没想过后果”
看到身边不少挣“快钱”的人
最后选择下水当“管理者”
和许多上班族一样，2009年，出生于农村的水某从成都一所大学环境艺术专业毕业后，与人合伙经营装修公司，直到2015年，因行情不太好，同年年底，水某改做POS机推广。
从事这个行业，水某积累了许多金融方面的资源，人生之路也开始走偏。2019年，水某发现身边许多人都在从事找“纯白户”贷款，有人看中水某的资源，找到他合作。
一开始，水某没有意识到这样做的严重性，“我们那个圈子做这行的太多了。”但他有点犹豫，于是迷信的他找了两个算命先生，测算自己能否做这事。“一个算命先生说，这一行有后遗症。”水某说，这个“后遗症”的意思是什么，不用明说，自己也知道。而另一名算命先生则告诉水某，这一行不能做。
但身边挣“快钱”的人越来越多，身处那个环境中，加上很长一段时间，水某发现身边的人都没事，于是，他开始去找客户，当起了“八级渠道”中承上启下、至关重要的“管理者”。
“最开始没有意识到这样做的严重性，我们那个圈子做这行的多，我也不知道上面怎么操作的，反正来钱快。”水某说，“在外面时，眼里就只有钱，没想过有什么后果。”
↑眉山高新警方展示犯罪嫌疑人水某等人找贷款人的信息
如今，水某已经忘记了第一笔挣了多少钱，但他表示，这和自己以前做POS机推广时每年数十万的收入差不多，只是来钱快而已。
说到这，水某停了一下，一声长叹：其实不是算与不算的问题，是自己选择的问题。
“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”
知道自己成网逃后自首
开始不知道贷款人不还贷
在众多嫌疑人中，水某是来自首的其中之一，他说，“一开始我觉得自己不是主犯，没什么大不了的。后来朋友发现我已被列入网逃，我想着因为任何事情都要面对，躲也不可能躲一辈子，也知道警方在找自己，于是就自首了。
自首后，水某一开始还觉得“不公平”：这么多人都在做，为什么就单单自己被抓了。现在明白了，这是自己应得的，自己认罪认罚。
能判多久，水某自己也不知道，聊起出狱后最想做的三件事，他把家人排在第一位：等以后出来了，最想见父母家人；找到自己喜欢的一个领域，对社会有正能量方面的价值；不要再走偏了。
有没有想过要对那些贷款人做些什么？有没有觉得很对不起那些贷款人？
听到这个问题，水某竟哑然失笑，他说，他们自己都不觉得我们是在做愧疚的事情，有些客户甚至还感谢我们。
片刻之后，他收起笑容。
“一开始，我也不知道他们是完全不还贷款，我们是帮他们找到了一条可以贷款的路，但贷款下来到贷款人手里有多少，我也不清楚。”他说，“许多贷款人自己也知道，贷款是什么情况。＂顿了顿，他感慨了一句：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！
↑犯罪嫌疑人水某被抓获
“儿子问起就说我去国外工作了”
被抓后莫名常做同一个梦
说起家人数度落泪
水某还有一个妹妹，但远嫁外地，父母均在家务农。
2018年，水某给父母在城里买了一套房，原本计划今年装修后，让父母搬进来养老，但随着他的落网，父母进城养老的计划只能搁浅。
“家具的定金都交了，哎……”
一声叹息后，水某说，对不起他们。自首前，水某给父母打过电话，希望父母别担心，照顾好自己。
除了给父母，他还给前妻打了一个电话。“我给她说，要是儿子问起来，就说我到国外工作一段时间去了。”
说起其他人，水某有时还显得“轻松”，但说起儿子，他几次落泪。
2015年，当儿子才几个月时，水某和妻子离了婚，儿子跟着前妻。在2019年之前，水某天南地北地跑，很少见儿子。他介绍，儿子4岁多时，自己几乎每个月都会和儿子见个面。
被抓之后，他一个月几次都做了同一个梦，就是有次他抱着儿子坐公交车去他妈妈那里，这个场景反复出现在他梦里。“我站在车上，他坐在我脚背上。”
水某也说不出这个梦的特别之处，可能只是自己和儿子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。
以前，水某觉得自己只要没有钱别人就看不起，现在才知道，其实有没有钱、别人能不能够看得起你，是自己给自己的框架。
“现在进来了才明白，外面一些很平常的事情，比如说陪陪家人，什么都不说，都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。”
被抓后，水某一直没见到过家人，当问及有没有什么想给妻儿说时，水某沉默了一分钟，声音一下变得哽咽起来：能不能给我前妻带两句话：辛苦你把小孩带好，希望多把小孩带回去陪陪我爸妈……
说完这话，他低着头抹起了泪。
红星新闻首席记者 蒋麟 摄影报道
编辑 于曼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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