好老板pos贷怎么样(起底“反催收”:收3980元后培训专业话术、激怒诱导催收员、耍赖拖延偿还欠款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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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0岁的张蒙(化名)有两个身份。

过去,他是一名催收员。任职于银行的委外机构,日常是帮银行催收欠款。但现在,张蒙站到了催收的对立面:反催收。

他的客户几乎都出现过信用卡逾期,不少人是因为频繁刷POS机套现被银行降低额度,债务无法接续。张蒙以法律咨询、投诉银行客服等方式,协助这些客户通过银行的审查,获得一定的利息和违约金减免。

在银行内部,“反催收”这个概念被称为“模板投诉”、“诱导催收人员违规”、“代接催收电话”等,意味着使用相同理由、相同措辞甚至相同律师函地址的投诉,进而获取银行分期甚至是减免息费的机会。

在线上,张蒙们在社交软件中宣传能为逾期贷款人提供“逃债”机会。线下,他们隐藏在重要商圈的写字楼里,提供“法律咨询”服务。

但这无法掩盖“反催收”处于灰色地带。北京市炜衡律师事务所刑事辩护部主任彭逸轩认为,“反催收”既与我国的制度设计不符,也与我国提倡的社会风气不符,“欠债还钱原本就是没有争议的价值观。”他称,“反催收从事的活动显然不在法律规定的金融服务之列。”

2019年9月2日,银保监会广东监管局发布风险提示称,有“维权人士”谎称可以代理处置信用卡债务,而监管机构在调查处理的过程中发现,这类行为会损害消费者合法权益,消费者应防范其中的风险。

某反催收QQ群成员对话。(受访者供图)

藏匿于社交软件里的反催收公司

成为反催收员后,张蒙活跃于社交软件,专门讲授催收圈的规矩。

社交软件成为反催收公司主要的获客来源。尽管“反催收联盟”贴吧已经被百度取缔,但现在还是能在贴吧和微博上找到痕迹。

新京报记者发现,在“债务重组”贴吧,有人发布“逾期协商案例”、“停息挂账”处理指导。

“债务重组”贴吧里的反催收广告。

“不分期每天都面临着催收,还有可能会被起诉,所以分期是最好的办法。”该贴吧置顶的一则广告试图引导来者。

每家从事“反催收”的公司都会“修饰”自家业务。比如“债务整理”、“欠款管理”、“法律服务”。形式也不一样。有些公司指导电话投诉,有些开培训班,还有些帮人打官司。但最终,他们都会指向一项银行特殊业务——“停息挂账”,即欠款人因特殊情况不能按时还款,但仍有还款意愿,可以和银行协商,对欠款进行分期,最长可以分成5年还款。期间,这笔债务不产生新的利息。

新京报记者发现,在某短视频软件上,共有461家机构在运营“债务重组”。记者曾循迹搜索到沈阳某反催收公司,其创始人被誉为“债务整理中国本地化创始人”。

该公司曾主打培训业务,在学员缴纳3980元培训费后,会被传授一套与银行打交道的话术。为了保证学员为真实欠款人,他们会查看债务人的征信材料,并对债务人进行里里外外的详细调查。

另一家反催收公司承诺,只要欠债人提供征信信息,他们就能根据账单提供建议,20个工作日内让欠债人拿到还款协议书,还能在网上查到分期方案。

还有反催收公司发来《委托协议》,提供咨询服务。服务分为协商阶段和仲裁阶段。简单来说,如果债务人没能通过与银行客服协商的方式达成分期还款的目的,则这些咨询公司将以代理人的身份帮助债务人上法庭解决问题。

涉及到收费,几家咨询公司给出的共同方案是,依照债务人欠款总额,按比例收取代理费。不过,在此之前,债务人要支付500元诚意金。

几家公司讳莫如深的是,与银行打交道的过程。他们均表示“银行有关系”,但至于是什么样的关系,则避而不谈。

新京报记者获取了一份某商业银行针对反催收行业的专项研究。

研究报告提到,近年来,随着社会经济增速放缓,尤其是受到新冠肺炎影响,部分企业和个人遭遇停工、停产,收入锐减,进而导致还款能力下降,陷入债务危机。

尽管央行、银保监会等部门出台多项措施号召金融机构通过贷款展期、续贷等方式给予企业和个人一定的支持,然而,这些机构的善举却被“有心人”当做恶意逃废债的挡箭牌。甚至有组织从中找到商机,成立“反催收联盟”,在各大社交平台公开传授如何利用疫情期间相关政策拖延还款。

他们以此谋利,悄然形成一个以“债务重组”、“信用卡退额”为名义的黑色产业链,同时教唆借款人恶意上访、投诉甚至民事滥诉,对司法机关公权力、公信力形成了蔑视和挑战,也埋下严重危害社会稳定的群发性事件隐患。

“反催收联盟”的恶意投诉材料。受访者供图

该研究团队认为,反催收逐渐产业化,并具有公司化运作、线上推广、从业者由催收员“反水”的特征。

部分催收员“反水”进入反催收行业

在投靠“反催收”之前,张蒙有六年的催收经验。他学的是不沾边的土建专业,招聘时,催收公司看中了他的低人力成本和勤奋踏实。

这是一家专门为银行催收欠款的公司,位于沈阳的闹市区。接待处使用防盗门,进出输入密码并登记。此外,防盗门被用在每一个房间,使用者外出时会上锁。墙上是签约银行送来的红色横幅,强调“合规催收”。

“一说催收,想起的都是港台剧里那些要账的,挺危险,不还钱又喷油漆又砸东西。”该公司某部门主管柳俊(化名)说。事实上,这里的员工们被要求穿正装、白衬衣,端坐在工位上,保持商业礼仪。

张蒙还在的那会儿,催收员还可以灵活行事。上门找人、加微信、打电话,如果一个催收员想要回款,他需要做的只有——避免通信的死角。那时,国有银行支持催收公司,客户投诉很少得到支持。

但2018年后,催收行业发生了大转变。《关于开展扫黑除恶专项斗争的通知》以及《互联网金融逾期债务催收自律公约(试行)》发布后,全国的催收行业都迎来了严监管。

“催收行业是本次扫黑除恶的重点,尤其是外包机构,很多被涉黑涉恶。”律师彭逸轩说。

严监管的态势下,一部分催收员流失到了其他行业。而剩下的催收员,面临的情况也大不一样。

现在,催收员一天的工作从上缴手机开始。交手机是银行的要求,作为乙方的催收机构没有选择余地,这么做是为了防止客户信息泄露。这几年,客户信息泄露在催收行业发生过好几起,大多是反催收行业的人“潜伏”催收公司时获取的。

早8点是晨会时间,布置工作之余,还被用来鼓舞士气。9点,员工回到格子间,开始拨打欠款人电话。打电话要使用敬语,语气平和。由于注重商业机密,办公室都不允许拍照。另外,辱骂和发脾气是绝对禁止的,一旦发生辱骂,催收员会直接被劝退。

中午1点,员工们有一小时的休息时间,可以拿回自己的手机。“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,非常想上厕所都得憋住。”公司中层管理者李悦(化名)说。在这家公司,业绩好的催收员一年下来能挣二三十万,偷懒的员工会低一些,一般在五万到十万之间。

加班是常态,但这拯救不了回收率(催收回款金额占签约总欠款额的比重)。李悦说,过去回收率是70%,现在的回收率“能到10%就不错了。”柳俊告诉新京报记者。

张蒙曾经是催收公司的业务明星,业绩最好时,做到公司前三。他出身农村,一心希望在省城买房,经过几年奋斗,终于在沈阳买了一套均价6000元的房子,也结了婚,有了稳定的家庭生活。“买房、装修,都是我一点一点挣的。”

“我就是个专科,只能混成这样了。不比别人,有本科学历。”说这话时,张蒙带点自嘲。

但现在,催收业式微,生存压力之下,张蒙选择成为一名“反催收员”。

李悦算过一笔账,催收员催下来四万元欠款,可以拿到两三百绩效工资。但反催收员的提成是客户欠款总额的百分之十,一单足足涨了十倍不止。

张蒙给自己的理由是,“我做的是‘个性化分期’”。他讲了一个例子:有一位来自葫芦岛的女学生找到他,说父亲得了股骨头坏死,两张卡,一张七万,一张两千。刷卡治病花去7万多,但她一个月只能挣3000元钱。逾期三个月后,银行要求她还滞纳金,一个月3500元。女学生带着仅有的300块钱来到沈阳,希望和银行交涉。但银行不给分期,不给减免。没有给出解决方案。无奈,女学生找到他,交了欠款10%的费用,最后由他出面,做了36个月的分期。

但某商业银行负责人认为,这套指控银行暴利的说辞是在偷换概念。“7万本金怎么可能产生3500元的滞纳金,如果有滞纳金也是350元。”

根据中国人民银行统一规定,滞纳金比例为最低还款额未还部分的5%。“信用卡的最低还款额也是有规定的,就是未还部分的10%加其他应付款项。”上述负责人表示。

前催收员王峰(化名)也收到过反催收公司的橄榄枝。他把反催收定义为“还钱的”和“不还钱的”。“想还钱就去跟银行谈,不想还就投诉。”

在催收业内,反催收从业者多半做过催收,他们熟悉套路,法律意识强,会找漏洞。对于这些人的“叛逃”,催收公司总经理李望(化名)认为,“虽然是个人行为,但别人知道是我们家出的,声誉还是会有影响。”

在李望看来,正是反催收员的频繁投诉,使得监管部门对催收公司逼得更紧。

“对方(反催收员)打一次监管电话,我们就要被罚五千。对方反复骂,我们一句都不能回,而且电话都不能挂。”李望说,电信运营商只要确认催收公司被投诉,会停掉该公司的整个线路。

“反催收”套路

在“反催收”圈内,流传甚广的一种技巧是:激怒催收员。

接到电话后,懂行的欠债人会用语言挑拨催收员情绪,甚至对其进行辱骂。“很少有不上当的。”王峰说。

催收公司和银行都怕被投诉,这给了反催收的一方可乘之机。

王峰向新京报记者模拟了一段话术。

“你好,我是某某银行/律师事务所的,你有一笔欠款到期了……”

“敞开跟你说,我不是不还钱,是现在没有经济能力,因为我也是在做生意,钱是亏损的,不是花天酒地了,我这也属于正常消费。”

“那不行,我们要起诉了。”

“你怎么说都行,我电话开着录音,一旦你有违规,我就投诉银行或者银监会。真要人家查到属实,我的投诉就会成功。现在是你帮我还钱,还是怎么样?”

“这个不可能,咱们研究下。”

“我还钱行,本金五万,现在滚到了八万,我只还五万。你要不同意,不好意思,我不是不还钱,我每个月都在还。”

王峰说,这样一套话术下来,催收方都会妥协。

李悦第一次遇到反催收是在2019年初。当时,一位30多岁的男客户在电话中说自己无力还款,希望分期,语气强烈。“但我们当时并不知道存在这种政策,于是就回复做不了分期,同时告知了拒绝还款的后果。”

之后,该男子以催收公司打电话影响其正常工作和生活为由,将其投诉到银监部门。但事实上,整个2019年,也是反催收崛起的年份,银行都没有授权催收机构协助处理分期停息。

“我大概是经历了无数次反催收投诉之后,银行才跟我们第三方这边出台了很正式的文件,说我们可以协助做分期。”而这一权限获得的时间是2020年2月。但即便如此,反催收人员还是会设计陷阱。

“比如我们按照债务人实际情况做12期或者20期分期,但他会要求我们做60期。一旦达不到他的要求,他就会挑一些催收员的毛病,试图也让催收员大声说话。”之后就是一轮投诉。

还有人会以第三方被骚扰为由投诉。疫情之后,李悦曾遇到一位欠款人,欠了6万多元本金,两年多来拒不还款,被银行列为重点催收人员。催收员联系上该欠款人的叔叔,也是他填写的第三方联系人。欠款人很生气,他从短视频平台上的反催收视频中得知,催收员的行为是违规的,于是一路投诉到了广东省信访局。不久,银行和李悦所在的催收公司都被监管部门联系。

李悦记得,最终银行帮欠款人做了“个性化分期”,换取欠款人在银监部门的撤诉。

更有甚者,会开假证明。某银行资管负责人表示,针对有还款困难的客户的,商业银行通常有一些减免息费的措施,包括残疾的、贫困户的、患大病的。但是他们调查发现,一些反催收机构会想办法帮客户拿到假病历。

前述银行调研后发现,反催收主要分三类:第一类主打法律咨询服务,与客户签署协议获得授权。第二类反催收会欺骗客户,自称在银行内部有关系,可以搞定分期。而第三类就是伪造证明材料。

反催收还催生出一批副产品,比如诱导借款人使用套路贷。“先通过各种社交平台发布‘帮助上岸’、‘防爆通讯录’、‘阻止催收’等信息,吸引走投无路的借款人上钩,再制造虚假证明,助其逃过催收。最后,以虚假证明为把柄,要挟借款人使用他们推荐的套路贷产品。”哈尔滨的一位催收公司老板了解到,还有反催收公司“介绍”欠款人到海外打工还债,“先帮他们逃过催收,再把人弄到国外去。”

王峰收到的银行短信。受访者供图

对“反催收”尚难定罪

从今年起,反催收公司开始从台前躲到幕后,与律所合作成了常态。

银行不断收到律师函、投诉电话,给日常工作带来了极大困扰。有一段时间内,银行经常收到地址相同的律师函。银行调查得知,这家律所与反催收机构有合作关系。

某银行内部人士发现,2020年第一季度,其所在银行收到监管书面正式转办投诉393宗,其中催收类投诉占比82%,协商还款类在催收类投诉中占比为97%,模板投诉在催收类投诉中占比高达64%。

整个催收行业都变得神经紧绷。加班是常态,即便下班,催收员们也还要拿着手机在电梯间里答题,内容是合规催收。

以前,客户在办信用卡时会留下家属或朋友的联系方式给银行。但是一年多来,银监部门收到了太多投诉,反映暴力催收,于是这些电话都不能打了。催收机构也不敢上门了,“现在你上门试试,客户直接打个110,大环境已经不允许了。”某银行内部人士表示。

“催收上卡得很死,条条框框的要求。欠款本金在5万以上才可能构成信用卡诈骗罪。”一位催收员介绍,催收员在催同一欠款人时,中间必须得经过银行两次催收,且两次催收至少间隔三十日。“我不接电话的话,你永远都催收不到我,这就不是有效催收,那这就构不成诈骗。”

“这种局面跟反催收的投诉关系非常大,如果银监没有收到那么大的投诉量,哪会有这么严的监管?”但李悦同时认为这是好事,可以促使催收行业尽快调整到正规化。

作为前述银行的监管方,银保监会广东监管局发布风险提示称,监管部门收到消费者反映,有‘维权人士’,通过微信群、QQ群等进行虚假宣传,误导、怂恿消费者向监管部门、银行投诉,谎称具备‘代理处置信用卡债务’的资格,提供统一的投诉模板;通过虚构消费者身份取得代理资格,代理消费者‘处置’与银行的信用卡债务。该行为不仅扰乱消费者还款计划,而且收取未还款金额10%-20%的高额佣金;采取拖延偿还信用卡欠款的方式进行,从而导致消费者需承担逾期滞纳金及罚息;个人征信系统留有不良记录。

银保监会广东监管局提醒消费者,请勿轻易泄露个人信息,正确用卡理性消费,明辨真伪谨防上当,通过正规渠道维权。

彭逸轩律师认为,“如果要从刑事上说,这类似于非法经营。”但彭逸轩也认为,对于新事物尚难以定罪。几年前,有关部门打击POS机套现时曾引用过这一罪名,并在法律界引起争议。

现在,银行只能在源头上防范。安排催收员们做识别培训。一旦遇上疑似反催收的客户,就停催上报。金融系统相关行业协会也在制定高风险员工名单,如果被发现从事反催收相关业务,将被禁止进入银行及催收系统。

而银行也开始根据债务人的实际情况推出不同债务重组方案,帮助债务危机的个人渡过难关。

文 | 新京报记者 曾金秋

编辑 | 陈晓舒 校对 | 李世辉

标签: 催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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